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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謙信偶然看到一則南韓新聞:2021年3月5日晚間六點多時,位於全羅北道井邑市的內藏寺發生一起火災,將這座1300多年歷史的古寺主殿燒毀,光是這個50坪左右的建築物燒毀帶來的損失就高達17億韓元。事情發生更是令人搖頭,竟然是寺內一名53歲的僧侶因為跟其他僧侶發生肢體衝突,酒後不滿情緒爆發後一怒下就朝主殿潑灑易燃物質縱火。不過犯人在放火後還待在現場甚至主動報警,最後等警方來逮捕歸案。

不過這間寺廟雖然歷史悠久,但是建築並不是古蹟,2012年就因為漏電失火導致建築與佛像全毀,直到2015年才全部修復。

謙信讀到這則新聞,當下就想到歷史上有名放火燒寺的事件,沒錯,就是被日本大文豪三島由紀夫寫入著作《金閣寺》的真實歷史事件「金閣寺放火事件」,趁這個機會謙信和大家來對比一下著作與真實之間的差距。

首先我們先從這間寺廟的歷史開始,金閣寺的真正名稱是鹿苑寺,最早這個地方是鎌倉時代的公家西園寺家的宅邸所在,建立者是後來改姓西園寺的藤原公經,和很多貴族宅邸一樣,即使一時興盛仍然逃不過缺乏整理頹圮的命運,就和大名鼎鼎的桂離宮一樣。

這地方一直到慶永元年也就是1394年,當時的足利幕府三代將軍義滿把他位於河內的領地和西園寺家交換,該家把這塊當時稱為「北山第」的山莊獻了上去,身為最有權勢的將軍當然就開始大興土木。第二年他把將軍位置讓給兒子義持後出家,不過大家要知道這位被明朝冊封為「日本國王」、將軍權勢凌駕天皇之上的霸道人物,有可能放棄權力嗎?當然是不可能的,所以他的兒子這時候只是檯面上的將軍,實權當然還是在義滿手中。

出家後法名鹿苑院天山道義,兩年後他把這裡改名「北山殿」,以主要核心建築「舍利殿」作為自己修禪的場所。這舍利殿是座緊鄰鏡湖池畔的三層樓閣狀建築,每一層的風格都不同,一樓是延續藤原公經那時的平安時代寢殿造「法水院」風格,二樓是鎌倉時代武家造「潮音洞」風格,三樓則是唐朝禪宗建築「究竟頂」,寺頂有象徵吉祥的金鳳凰;由於這個建築外觀敷以金箔、顯得金碧輝煌,於是當時的人就稱為「金閣殿」。

在義滿突然因為急病以五十歲過世後,義持遵照遺願勸請夢窗國師開山,把北山殿由宅邸改為禪寺,更以義滿法號命名為鹿苑寺,山號為「北山」。不過這兒子和父親的政策大大不同,日後這裡的建築除了舍利殿之外都被拆了,不過就算他不拆,後來的應仁之亂也把其他的都燒光,同樣只有舍利殿留了下,該說是好運嗎?

好,那我們先來讀三島由紀夫是怎麼下筆這個事件的。主人公溝口是個面貌不揚、有著嚴重口吃的男孩,在偏僻京都府舞鶴當住持的父親影響下,本來對極致美有著各種想像的他,心理變得更加扭曲,「人世間沒有比金閣寺更美」這樣的想像在他心中根深蒂固。

由於身體虛弱加上口吃,小時候的他受到許多欺負,父親過世後把他送去金閣寺修行,讓他對這裡的心理更為複雜。二次大戰後日本戰敗,讓溝口陷入不安與悲哀,三島是這樣描寫主人公的內心告白:「這美麗的東西不久即成灰燼,那麼,真實的金閣寺便和我幻想中的金閣一模一樣了。」最後無法承受金閣的美,他選擇縱火焚燒金閣寺後逃離現場,掏出口袋裡先前準備好的小刀和安眠藥扔到谷底。之後點燃一支香菸邊抽邊想:「還是活下去吧!」

而真實歷史呢?真正的犯人是21歲的見習僧人林承賢,和小說同樣父親是舞鶴的住持,也在死前冒昧將兒子推薦給陌生的金閣寺主持,希望對方能夠收兒子為徒。要知道當時的金閣寺有個新人制度:徒弟中的佼佼者可由寺里出資上大學。沒想到住持竟然就這樣接受,讓這個沒見過面的小孩以見習僧人身份進金閣寺。

林承賢也很爭氣,從禪門學院花園中學畢業後,由寺裡出錢讓他去東本願寺的大谷大學繼續學習,由於是僧侶家庭、佛學成績又優秀,讓寺裡對他期望很高。可惜前面提到他的口吃問題讓他內心扭曲,覺得同學跟長老都討厭他,本來成績優秀的他到了大三竟然掉到墊底了。

能夠成績優秀,想必頭腦也差不到哪去,本來是金閣寺資助制度受益者的他,對金閣寺經濟創收機制產生懷疑,原因是金閣寺靠著遊客創造鉅額門票收入,但是僧人的地位遠不如工作人員,心中宗教信仰與僧侶行為產生深深的疑惑。

1950年7月2日凌晨,京都市消防隊收到鹿苑寺起火的警報,趕到的時候金閣已經滿是熊熊大火、難以靠近,等到火滅後不僅金閣全毀,包括裡面的義滿木像、觀音菩薩像、如來佛祖像及眾多古本佛經悉數全毀。

警方對於寺內人員調查時,發現林承賢不見蹤影,搜查後在寺院後面的左大文字山發現蹤影,不過他已經切腹,於是將他送醫急救,最後將生命留了下來。之後警方調查後才知道他對於這個世界充滿負面情緒,決定燒掉金閣也毀掉自己,放火後到後山吞下安眠藥切腹自殺。

為了了解林承賢的作案動機,警方請來他的母親來了解,但是知道兒子闖下大禍後精神大受打擊,在回親弟弟家途中從行駛中山陰本線列車跳下保津峽自殺,又是一樁人間慘劇。

對林承賢精神鑑定後,1950年12月28日京都地方裁判所判處他7年懲役(坐牢加罰役),不過他在服刑中病情加重於1956年3月7日病逝。

日後三島由紀夫曾表示他寫《金閣寺》是為了探討林承賢犯罪動機,除了專程跑到京都採訪與調查縱火的經歷,考察金閣寺周圍環境外更查閱相關資料和警局、法院的審訊資料,甚至去林承賢家鄉舞鶴考察。據說小說發行前,他的好友中村光夫表示:「我認為不要寫第十章燒金閣寺的場面,好不好?」不料三島回答:「但是,做愛到一半中斷,對身體是有害的啊!」

燒毀的金閣花了五年終於重建完成,不過對比昭和時代的老照片,重建版本更加豪華,尤其在疫情期間寺方更換萬枚木板與金箔後,2020年12月29日重現18年前整修的狀態。這座寺廟謙信也到訪過,當時日本長輩曾對我說:「這裡來過一次就夠了,除非出現雪妝金閣,否則京都人是不會特意來這裡,今天是為了陪你才睽違十幾年進來。」希望近期能夠有再訪京都的機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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